在某些场合──虽然不多,却依旧存在──赛因·博良艮此刻万分庆幸自己身为皇帝陛下私生子的身分,为他带来极少的好处。当他拿起传来的酒壶,把自己刚喝干的杯子斟满时,他惊觉现在就是这样的场合。
他返身坐回长凳,和青年侍从们坐在一起,啜饮杯中佳酿。满口夏日红酒甜美的水果香气,牵起他嘴角的一丝虚假的微笑。
西法兰克帝都的大厅里热气蒸腾,四溢着烤肉和刚出炉的面包所散发的香味。大厅的灰石墙上挂满了各家旗帜,白金色是史塔森家族的野狼,暗沈的酒红色是亨特家族的金色雄鹿,宝蓝色则是兰开斯特家族的银色猎鹰。大厅里有位歌手正拨弄竖琴,高唱歌谣,然而在炉火熊熊,蜡碟碰撞和酩酊交谈的喧嚣覆盖下,坐在长厅末端的他根本听不清楚。
为宝座上高坐的博良艮父皇的二太子—理查·博良艮接风洗尘而举办的欢迎晚宴,已经进行了整整四个钟头。舒尔维特(王妃)氏族的兄弟姐妹和他隔着整个大厅,他们和王子公主们坐在一起,只比亨特公爵夫妇和国王王后所处的高台低一席。每逢这种特殊场合,“慷慨温柔”的母后大人总会特许每个孩子喝一杯葡萄酒,但不准再多。反倒是像他这样与随从仆役们在一块儿,没人会管他喝多少。
他发现自己的酒量原来和成人差不多,在身旁这群兴高采烈的年轻人怂恿下,每当喝干一杯,他们就怂恿他再来一杯。赛因很乐意与他们为伍,津津有味地听他们彼此吹嘘战争、打猎和偷情的故事。他相信这群伙伴绝对比自己那群傲慢的兄弟姐妹们来的有趣。先前当访客们从大门口鱼贯而入时,他已经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。队伍正好从他座位前方不远处经过,他便好好地瞧了个清楚。
高大帅气的西法兰克帝皇轻轻执起身旁妻子的纤手,护送美丽的王后走在前面,她正如传闻中那么美丽,镶满宝石的头冠衬着她金色的长发,闪闪发亮,其上镶嵌的翡翠和她璀璨明亮的碧眼搭配得完美无瑕。父皇搀扶她步上高台,引她到席位坐下,然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瞧他一下。赛因虽然只有十二岁,但他还是看得出王后的笑容只是表面功夫,甚至连那份冰冷都不屑施予。
赛因阴沉着美丽的黑色双眸,冷冷的哼了一声,静静的在远处观望着,待所有贵宾全部就座之后,大家彼此举杯祝福,互致贺词,然后晚宴便正式开始。
眼看这场宴会逐渐的不再提起他的兴趣,正准备要向母后请安,回房休息时,有人喊出了自己的名字。
那是前些日子,在金雀花战役立功的英雄—舒特·比利爵士之子,白金汉·舒特·比利。
赛因扬起一边的眉头,无声的朝向眼前的男人颔首,尽可能的让自己冰冷的声线有哪怕一丝丝的感叹。
“白金汉阁下,听闻您父亲的噩耗在前些日子传开了,因为要事缠身,昨日不便前去参礼,还请阁下节哀。”
“感谢太子殿下的关心,”他不以为意似举起桌上摆着的高脚酒杯,轻珉一口后缓缓地说,“倒是殿下似乎对于这类的场合不怎么满意啊,您今晚喝了几杯?”
赛因笑而不答。
白金汉抬起手,朝向不远的露台指了指,微笑示意。
“不如咱们去比较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吧?殿下?”
面无表情的任由那人将自己带到露台去,白金汉·舒特·比利将身子微微从爬满常春藤的栏杆往外探去,约莫过了几秒后,才又轻声开口。
“殿下您⋯对于这样的人生,感到开心吗?”
将后背倚在石墙上,娇小的少年歪着头,冷静的思考着回答。
“总不能要求一个皇帝陛下的私生子⋯⋯受到兄弟姐妹的爱护吧?更何况母后大人,是不可能让我有任何哪怕片刻的妄想。”
“既使是觊觎着那顶辉煌的金冠?”
抿紧苍白的唇,赛因冷笑。
“除非我不想要这条狗命了。”
白金汉摇了摇头,苦笑着开口。
“您也看到了吧?这个国家的迂腐⋯⋯”
“你总得了解,要是在一个“真正”的皇族面前,你就算只讲一个字出来——”
“所以您并非皇族啊。”
暗沈的双眸紧紧盯着眼前笑的云淡风轻的那人,嗓音低沉的喝道。
“那又如何?我可不打算为了这种无聊的事苟活一生!”
“苟活吗?原来殿下是如此认为。”男人舔了舔唇,拿下鼻梁上的金框眼镜,柔和的褐色眼眸此刻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上等猎物般的饥渴野兽,低低的笑出声。“那么,如果我说—我打算成为殿下的“王冠的金匠”呢?”
“白金汉·舒特·比利卿,你知道你现在的言词等同于寻死吗?”
金发男人微微的顿了一下,意味深长地看向黑发的王子。“您知道我并非比利大人的亲生儿子吗?殿下?”那人又将话锋突兀的一转,令赛因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那句话是什么意思?”
“我啊,其实是亨利三世的王弟,杰克·亨利的二儿子,但是随着大公国的根基腐烂、崩塌,我被女仆们偷偷的渡出祖国,交给了西法兰克的舒特爵士抚养,成为他名义上唯一的儿子。”轻轻的握起双拳,白金汉转过头看向他,平静的说道。“所以我懂那种感觉—私生子和亲生子女的差距...私生子必须学会察言观色,洞悉隐藏在人们眼里的喜怒哀乐。但是,倘若这个家并非迂腐的无可救药便罢,然而赛因殿下,请您不要再逃避了,眼前那些虚伪不实的一切真的是您想要的生活吗?”
黑发王子仔细地审视了金发男人一番,质疑道。
“就算你打算辅佐的皇太子可是会危害世间的恶魔?”
白金汉单膝跪地,以近乎疯狂的虔诚神情,将他卑微的唇贴上眼前黑发少年伸出的手,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深沉的吻。
“那是自然,我的,王。”
既使前方是一片被荆棘覆盖的地狱,我也会固执的执起自己手中的剑,替您劈出一条成王的道路——
“私生子一样有荣誉心,”看向眼前为自己屈下尊贵背脊的身影,年轻的王子说道,“在我夺得属于我自己的王冠之时,不可背叛,你能遵守这份承诺吗?白金汉·亨利?”
“我们之间无需秘密,微臣仅仅只希望殿下能信赖我即可,当然,您方才说的背叛...是不可能存在的。”
再次沉默了须臾,月光照耀着他惨白的面孔,微微启唇,眼神却不再澄澈。
“我们之间,没有秘密...”
空荡的庭院分外寂静,内墙城垛上只有一位拉紧斗篷抵御寒意的守卫,独自蜷缩墙角,虽然看上去百无聊赖,表情悲苦,但赛因却有一千个一万个想和他交换位置的愿望。除此之外,整座孤城四下漆黑,满是寂寥。赛因曾去过一座被遗弃的庄园,那里杳无人迹、沉默阴郁,四下一片肃然,惟有巨石在默默倾诉过往主人的景况。今夜的帝都便让他联想起当时的情景。
笙歌舞乐从身后敞开的窗户向外流泻,正是他此刻最不想听的靡靡之音,他裹紧了身上的黑色披风,睁着幽暗的瞳孔望向方才与那人交谈的露台看去。
在离开之际,那人最后离别前的话语又再次的响彻在黑发少年的耳畔,彷佛恶魔诱惑的低喃——
让我们打造—属于我们俩的王国吧⋯⋯
就像山丘上那抹璀璨金黄的金雀花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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